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猶吊遺蹤一泫然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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猶吊遺蹤一泫然(3)

冷月高懸於空,灑落遍地銀輝。

蘇盈哼著歌,一手捧著楓葉酥,一手拉著洛孤絕,肩上還停著重明鳥,蹦蹦跳跳來到顏舜華所說的驛站。

還沒進門,突然聽見一陣喧嘩,過去一看,原是幾名承劍山莊的弟子圍著一個瞎眼老婦。

“去去去,都說了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!”一名弟子不耐煩地揮手,驅趕對方。

“怎麽回事?”蘇盈摸出一塊淺紅的楓葉酥,邊吃邊問道。

認出蘇盈身邊的洛孤絕,弟子趕忙解釋道:

“啟稟洛少俠,這老乞婆聽見少莊主在晚楓鎮,非要過來找自己的兒子,我看她就是借著找兒子的借口,過來要錢的!”

洛孤絕皺著眉,蘇盈看向老婦人,努力咽下口中的點心後,詢問對方:

“老媽媽,能說清楚你兒子是誰嗎?”

見蘇盈態度溫和,老婦人趕忙道:“我的兒子叫宋宇,他被選去承劍山莊,說是給顏少莊主當護衛。”

“前些日子有人給我送來了一大筆銀子,正趕上我耳疾發作,沒聽清楚他們講了什麽,只知道銀子是宋宇帶給我的。”

“你們告訴我,他在承劍山莊過得好不好啊?”

宋宇……誰是宋宇?

洛孤絕先是一怔,等老婦人說完送銀子的事才想起來——是他,那個連遺言都未來得及交代,就孤零零慘死在藥人手中,永遠長眠在碧落山裏的小護衛。

老婦人還在兀自喋喋不休地念叨著,然而洛孤絕卻比任何人都清楚,她的兒子不會回家了,永遠都……回不了家了。

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告知實情,但他知道,這樣的真相,定會是眼前老人的不可承受之重。

思考片刻,洛孤絕道:“他很好,只是最近事情較多,抽不開身回去找您。”

見老婦人還是懵懵懂懂,蘇盈一邊比劃著,一邊耐心向她解釋洛孤絕的話。

老婦人總算聽懂,忙不疊地道謝:

“沒事就好,沒事就好,你們要是能見到宋宇,記得告訴他,我上個月特意腌了他最愛吃的臘肉,就等著他回家過年了……”

凝視著老婦人顫巍巍離去的背影,洛孤絕的心情沈重莫名——從整個藥人的劫難開始,已經死了多少人了?

遠隔千裏的神水門,到羅浮村,再是近在咫尺的晚楓鎮……

或許於整個承劍山莊而言,宋宇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護衛,不足掛齒,但對他的母親而言,對方已是自己生活的全部。

而這場劫難中,像宋宇這樣遭難的人,又有多少呢?母親失去自己的兒子,妻子失去自己的丈夫,孩子失去自己的父親……

洛孤絕垂眸看向身側的純鈞劍,依稀之間,雲炤的話又響在耳畔:

“我看不到的盛世,你便代我來看吧。我守不住的安定,你便替我守吧。匡扶天下,挽大廈之將傾,可否?願否?”

年少之時,他篤定地回答:“傾君一諾,此生不悔。”

然而這麽多年的時間過去了,中庭卻依舊魑魅魍魎橫行!

洛孤絕沈默地站著,然而握劍的手卻微微顫抖,察覺出他的異樣,蘇盈也沒有像往常一般喧鬧,只是在旁安靜陪伴他。

許久,洛孤絕道:“我先回房了,你早點歇息。”

蘇盈欲言又止,然而看到他的樣子,也不好多說什麽,低低回了個“嗯”。

洛孤絕正準備離開,蘇盈忽然小跑幾步,如同安慰般,輕輕抱了他一下。

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畢竟睜開眼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”

接觸到她堅定的眼神,洛孤絕低低地“嗯”了一聲,隨後蘇盈又塞給他一瓶金瘡藥,不容置疑地道:

“我先去廚房一趟,過會再來看你。”

雖然心情依舊沈重,但註視著手中的金瘡藥,洛孤絕稍稍得到些許慰藉——無論如何,他意已決,回到承劍山莊以後,勢必要在中庭眾世家宗派之前,將所有的真相昭告天下。

不僅是為雲炤昭雪,為陳伯報仇,為母親雪恨,也是讓當年那些人,自食惡果。

回到客房,洛孤絕剛換下衣服,赤著上半身,準備對著鏡子處理背上傷口的時候,吱呀一聲,蘇盈端著酒菜推門而入。

聽到開門聲,他回過頭,兩人正好四目相對。尷尬的氣氛裏,半晌,洛孤絕終於開口:

“我沒穿衣服,你是不是……回避一下?”

聽到他的話,蘇盈總算反應過來,放下酒菜,象征性地捂住眼睛,表示自己什麽都沒看到,然後轉身去關門。

等門關上,她重新走過來,無比自然地拿過洛孤絕手中的藥,直接在他身上塗抹起來。整個過程極其流暢,流暢到洛孤絕一度懷疑,到底誰才是該害羞的那個。

“搞定。”蘇盈一拍手,放下藥膏,然後把瓷碗端過來,問他:

“你要不要吃點?回來路上我看你什麽都沒吃,所以特意借這邊的廚房下了這碗雲吞面,還是熱的呢。”

“實話告訴我,你在西州是不是見過很多男子不穿衣服。”

洛孤絕沒有理會雲吞面,只是轉過身,凝視蘇盈雙眸,神情嚴肅。

“怎麽可能?我好歹也是堂堂日聖女,你當我親自塗藥的殊榮,任誰都享受得到呀。”蘇盈撇嘴。

“雲炤呢?”

蘇盈大力擺手:“我倒是想,師父不給看啊。”

“……”洛孤絕臉色瞬間變黑,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就要穿衣服。

心知自己不小心又打翻了醋壇子,蘇盈趕緊兩步並做一步,大步跨上前,從身後環抱住他,將臉貼緊對方結實的脊背。

“洛洛我錯了,我保證眼裏心裏都只有你。”

識時務者為俊傑,該服軟的時候,蘇盈還是非常識趣的。

聽到她的話,洛孤絕神色總算好轉,甚至忽略曾幾何時,自己又多了個“洛洛”的稱號。

但好景不長,他表情忽然僵住,果斷按住蘇盈不安分游走的手,帶了幾分壓抑的嗓音傳來:

“別亂摸。”

蘇盈從他精壯的腰腹間悻悻收回手,為掩飾吃豆腐被發現的尷尬,轉移開話題:

“你肩頭的胎記,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些。”

洛孤絕下意識朝穿衣鏡投去一眼,果然如蘇盈所說,左肩胛骨處那塊淡粉的印痕,確實比從前要深了些許。

蘇盈好奇伸出手,順著胎記的邊緣勾勒一圈,道:

“確實很像一條蛇纏繞著荊棘花哎。”

洛孤絕沒說話,然而被她手指劃過的地方如火燒一般,驀地滾燙起來,而這火仿佛要順著後背蔓延到整個身體,漸成燎原之勢。

他捉住她的手,回過身,低頭看她:“你真的不怕麽?”

“怕什麽?”蘇盈眨了眨眼睛,裝傻。

洛孤絕深茶色的雙眸微微瞇起,帶著些許危險意味地靠近對方,暖黃的燭光為他不著寸縷的胸膛鍍上一層流淌的光暈,愈發顯得英氣而健美。

倘若換作旁的女子,這一幕早就讓對方臉紅心跳,不料蘇盈踮起腳尖,直接勾住他的脖子,在他耳邊呵氣如蘭:

“他們都說我是西州蠻女,但話說回來,在西州可沒那麽多清規戒律。”

聞言,洛孤絕微微一怔,眼中映入蘇盈流轉的星目,巧笑嫣然。

燈火迷離,少女身上的薔薇花香引人沈醉,如一千只鉤子,在細細地撓著他的心房。

不知不覺間,他的手已經放到了她的衣襟上,而蘇盈咬住下唇,也沒有阻止。

尤其是想起廖若華死前的話,她更是下定決心,禮法、名譽、清白……她統統都不要,她要的就是此時此刻能與他在一起,哪怕孤註一擲,唯餘片刻歡愉。

正當兩人的身體逐漸貼緊,暧昧無聲蔓延之際,未幾,忽有尖銳的破空聲傳來。

“叮”的一聲,短箭從窗戶的縫隙穿過,穩穩紮入洛孤絕身旁的梁柱內。

冷風吹過,油燈的火焰忽明忽暗,短箭末端的孔雀翎便在這閃爍的火光裏,折射著冷麗的光。

“孔雀翎?”洛孤絕喃喃自語,他走過去,兩指捏住短箭,穩穩地將其從木柱中拔出。

凝視著手中的短箭,洛孤絕的面容半隱在床幔的陰影裏,叫人看不清楚臉上的神色。
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他披上衣服,對蘇盈道。

“餵!!”蘇盈憤怒了。

“留在驛站,別亂跑。”顧不得安撫蘇盈,洛孤絕系好腰帶,拿起桌上的純鈞劍,直徑出了房門。

蘇盈氣得抄起床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砸去,卻被洛孤絕反手接住,拋回床上。末了他還不忘補充一句:

“你要留我房間歇息也不是不可以,不怕我師父知道就成。”

註視著洛孤絕的背影,蘇盈恨恨咬牙,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又滾,將他的床鋪弄得淩亂不堪,方才重新坐起來。

重明鳥停在窗欞上,歪著腦袋,發出“嘎嘎”的叫聲,仿佛是在嘲笑主人。

“死鳥,再叫我就扒了你的皮!”

一個杯子扔過來,重明鳥一聲尖叫,忙不疊撲著翅膀飛起。幾片羽毛悠悠落下,為蘇盈今晚的心不甘情不願,完美畫上句號。

聽到隔壁傳來的動靜,白衣的貴公子搖了搖頭,為自己倒了杯茶,繼續欣賞窗外的月色。

他身後還半跪著一人,滿頭青絲披拂在纖細的腰身上,宛如光可鑒人的綢緞。

只見對方捂住前胸,啞著嗓子開口:“多謝公子相救。”

“何必致謝?到底都是父親的安排,你也該回來了。”

語畢,他淺淺抿了一口茶水,擡眼眺望遠方。

如今夜色過半,風月無邊,也不知雲無心那個丫頭,現在又在做什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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